我在樹林里漫步，人走在落葉上面，腳底下軟軟的，有彈性，就像踩在海綿上。抬頭看看銀杏樹，枝上光禿禿的，沒有一點生氣，宛如風燭殘年的老人靜默地立在那里；樹枝與樹枝之間產(chǎn)生了巨大的空間，站在樹下可以看到大片的天空，天有點兒藍，一輪冬陽掛在上面，然而陽光都落到了陰冷的山溝里去了，樹林里凝聚著某種寒氣。
樹林里很寂靜，寂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能聽到風過時樹葉翻動的聲音，能聽到山下溪水潺潺的聲音。春夏的時候我也常來這里，那時樹林里是很熱鬧的，到處都是鳥的聲音，不過那時是看不到鳥的身影的，鳥都藏在樹葉和花叢的后面。那時我依在樹干上，輕閉雙眸，靜聽鳥兒們時緩時急的明亮叫聲；也有輕聲細語的呢喃，那一定是兩只鳥兒在互訴著纏綿不盡的情話；多數(shù)還是鳥兒們開大會似的嘰嘰喳喳聲……現(xiàn)在那些鳥都到哪里去了呢？我記得在書本里見過很多的鳥兒，印象中它們都是同大雁一樣到了秋天就往南飛，尋找一片溫暖的濕地度過寒冷的冬天，等到春天來臨時它們才翩然飛回。“聞道春還未相識，走傍寒梅訪消息”，樹林里沒有鳥兒的身影，也許是春天還沒有來吧。
就在我茫然地望著四周尋找鳥兒身影的時候，突然，幾聲清脆婉轉(zhuǎn)的鳴叫飄然而至，尋聲看去，只見一只麻雀不知從哪里飛來，在我頭上忽上忽下地飛舞，嘰嘰地叫著，好像在逗我。那只麻雀和我嬉戲了一會兒，又撲哧哧地飛起來，落在我頭上的一枝樹枝上，展開翅膀，從上跳到下，又從下跳到上，從這枝跳到那枝，又從那枝跳到這枝。翅膀一收一合，好像舞臺上的舞女翩翩起舞時的長裙，飛起來的時候能看見渾圓的臀部，放下來的時候卻只能看到豐滿的小腿。
這時又有幾只畫眉從遠處飛來，同樣在我的頭上盤旋一陣后，散落在稀疏的樹枝上，悠閑自在，愜意滿懷；遠遠望去，不經(jīng)意間會以為還有幾片未凋零的樹葉掛在枝間，其實是花朵，開在寂寞冬樹上的美麗花朵！鳥兒們叫著喊著，吵吵鬧鬧，然后又在樹與樹之間飛來飛去，那一只只飛舞的鳥身在我面前上下左右晃著，仿佛一團團彩色的花朵，好美好美！聽著鳥兒們此起彼伏的鳴叫聲，再看它們飛上飛下，橫穿縱躍于光禿禿的枝椏間，我的心變得愉悅起來，恍惚間我和它們化為了一體。
這時，遠處傳來呼啦啦的聲音，由遠而近，如同疾風卷過樹林的聲音；緊接著，天空黑了一陣。只見一群鳥兒從四面八方朝樹林飛來，怕有上百只吧，不，上千只，甚至更多。鳥群中除了麻雀、畫眉外，還有燕子、斑鳩、烏鴉、白鷺等等。它們在空中盤旋一陣后全部落到了樹枝上，大大小小，五顏六色。哦，樹開花了！“鴉落點成千樹墨”，那烏鴉落在樹枝上，好像一樹樹的黑牡丹；“一樹梨花落晚風”，那白鴿落到樹枝上，仿佛早春的梨花，白得純潔而優(yōu)雅。“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東風好作陽和使，逢草逢花報發(fā)生”“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我一陣驚喜，仿佛看見了滿樹的花朵！
因為鳥群的到來，樹林里有了勃勃生機。樹林里到處都是鳥兒的聲音，“百轉(zhuǎn)千聲隨意移”，好不熱鬧，仿佛在開一個音樂大匯演。在這熱鬧中，我折下一枝樹枝仔細一看，竟有幾點嫩嫩的芽舌慢慢吐了出來；我再往四周的山坡一看，竟有一層細茸茸的綠意漫了過來，有點“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感覺。我想：正是這些快樂的鳥兒，給本來毫無生氣的樹林注入了新鮮的活力，才讓冬天的樹林不再寂寞，才讓我的冬天也不再寂寞。
鳥是樹的花朵！我的腦子里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是的，多少年來，聽鳥兒婉轉(zhuǎn)的鳴聲在我的耳畔纏綿不斷，看鳥兒愉快的身影在我的身旁縈繞不停，我一直都在努力尋思，尋思一個恰如其分、名副其實的表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