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

　　當鳥群從花梨樹林騰空而起，越過黎明群山的剪影，向被云紋裝飾一新的天空飛去時，我在巡檢的一天開始了。

　　今天我們計劃登上仙鹿山頂。仙鹿山是秦嶺諸多山峰的一座，海拔1926米，和海拔2150米的華山一北一南，一險一秀，恰成對比。到巡檢旅游的人，倘使對眺望華山有濃厚興趣，登仙鹿山是聰明的選擇。

　　巡檢在洛南縣，洛南舊名華陽，即取山之南為陽之意。

　　除了仙鹿山，巡檢還有老君山。華山有一著名的景點，老君犁溝。我這樣說，是想讓你知道，這兩地在地理位置、地質結構、地形地貌上的淵源。每年，當浩蕩的東南風挾裹溫濕的氣流來到這里，秦嶺南坡的仙鹿山、老君山上桃花粉紅、杏花雪白，而北邊的華山此刻依然白雪皚皚，億萬年如斯。單就海拔言，華山并不是很高的山，但它的險峻，成就它獨一無二的氣質。

　　仙鹿山清、秀、幽、雅。春天來臨，這里即是花的世界。油菜花、桃花、杏花、梨花、櫻桃花、李子花，沿著植物的垂直分布帶次第開放，每一步都踏在春天的腳印上。

　　蟬鳴夏更幽，幽的正是這里的夏天。山里豐富的出產吸引山外的游客來這里消夏，享受鄉村美食，體會農家樂的全然綠色。南瓜黃，綠豆綠，紅的辣椒，紫的茄子，豇豆懸垂在玉米的株稈上，渴望啃青玉米棒子的人嘴饞了。

　　全世界的秋天都是美麗的。秋天更是這里一年中最妖嬈的時分。柿子紅了，山棗紅了，五味子紅了，核桃熟了，野生狝猴桃熟了，八月炸噼啪有聲地炸開了……滿世界一個甜美了得。更好看的是此時的山野，煙樹、楓樹、漆樹、栲樹、花梨樹、橡子樹，山毛櫸樹，葉子或紅或黃，恣意地渲染著山里的景象，松樹、柏樹、杉樹，眾多常綠的樹木，在眾樹的喧嘩中冷靜沉吟，讓我聯想捻須微笑的老神仙。

　　當一年一度的喧嘩退向時間深處，當村莊安靜下來，只有屋舍煙囪里的炊煙報告主人的消息，那隨雪花一起來到院場上的，是蓬勃的麻雀。呼的一團來了，又呼的一團去了。麻雀大概是世上最無憂慮的鳥雀了。寬容的主人也會像對待自家養的雞鴨一樣，撒一大把谷粒，給雀兒過冬呢。

　　讓我們回到此刻，秋天。還說仙鹿山。

　　這里很多地名和鹿有關，和一個關于鹿的傳說有關。比如仙鹿山，鹿鳴谷，駕鹿。如上的名字對應一座山、一道幽谷和一個村莊。在當地，有一個眾人皆信的傳說。說巡檢的群山中住著一位美麗勤勞的姑娘。姑娘進山采藥，山高路遠，姑娘迷路了。受驚嚇的姑娘模糊的淚眼中忽然出現了一只美麗的鹿，鹿在姑娘身邊臥下，姑娘自然騎上鹿的背，姑娘忽然看見鹿的右耳朵背后那三道白色條紋，多像自己小時候養過的那只受傷的小鹿啊，傷鹿是姑娘的父親上山采藥時帶回來的，鹿的腿受了重創，鹿在小姑娘的精心照料下迅速康復。又被父親放歸山林……姑娘自然走出了大山，于是姑娘遇見鹿的地方有了一個美麗的名字：駕鹿。姑娘騎鹿走過的幽谷據說常常能聽見鹿呦呦的鳴叫聲，于是山谷就叫鹿鳴谷，姑娘走出的那座山就是仙鹿山。

　　阿蠻，我以為能誕生傳說的地方是有靈性的、有趣味的、美的。如這眼前景。山逶迤，谷相連，清凌凌的溪流在深谷泠泠有聲，野菊絢爛著山谷間的開闊地，走過一片原生的密林，聽鳥兒婉轉啼鳴，山果砰然墜落……走在這樣的路上，就算忽略登上山巔的極限美，又有何妨？但是，一大片遙遠地質年代形成的石海出現眼前，我們到達仙鹿山山頂了，從此處向北眺望，華山那峭拔的身影似在我們伸手可及的距離。

　　萬道霞光穿過云層，照耀著咫尺外的莊嚴山脈，要多壯美有多壯美，要多震撼就多震撼。我想起上山路上聽人感嘆說，他曾在一張華山的照片前恐高，這一刻，恐高者就站在我身邊，如醉如癡地對著眼前的華山行著長久的注目禮呢。可見登仙鹿山的好處還有一個，那就是能成全恐高者完成對華山的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