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無人機已不是專業玩家的專屬裝備，從旅游航拍到物流配送，從農業植保到電力巡檢，從應急救援到地理測繪，這個“會飛的照相機”“空中快遞員”“空中機器人”滲透到生活方方面面，飛入尋常百姓家，成為推動低空經濟發展的核心動能。一臺現代無人機，早已超越了“飛行平臺+相機”的簡單定義。它是一個集成了高級機器人技術、人工智能、計算機視覺、無線通信和精密制造的飛行智能機器人。無人機正在深刻地改變著我們認知和改造世界的方式。

但隨之而來的是“黑飛”亂象頻發。數據顯示，2025年8至10月，北京警方處理無人機違法案件51起，行政處罰49人。今年8月，上海環球金融中心400米高空兩架無人機對撞，砸壞樓頂防水層，自2016年起該中心已記錄95起無人機墜落事故，超七成集中在近三年，更有甚者，杭州飛手違規升至500米闖入軍事空域，被罰款沒收設備。這些案例背后，是很多飛手對法律規定的無知：“考個證，是不是就能合法飛無人機”“只要無人機能夠起飛，就不禁飛”“我就飛幾分鐘拍個照，能有啥事兒”“小區上空飛著玩，還用報備嗎”。

無人機飛行絕非“想飛就飛”，未實名登記飛行、無資質飛行、未報備飛行、侵入禁飛區域、不遵守飛行限制、使用未經準入的設備，這些行為都是“黑飛”。“黑飛”行為輕則罰款拘留，重則追究刑事責任。

“無人機≠無人管”，要是任性放飛，可能分分鐘觸碰法律紅線，有可能觸及民事侵權、行政違法、刑事犯罪三大法律領域的法律責任。我國已構建起以《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管理暫行條例》為基礎，民法典、刑法、治安管理處罰法等有關法律條款為支撐的法治體系，每一條規定都是不可觸碰的“高壓線”。

一、民事責任：“飛上天也要守規矩”—民法典的權利邊界

民法典作為“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為無人機飛行劃定了民事權利邊界，核心是“不損害他人合法權益”。無人機飛行，尤其是“黑飛”可能會侵犯他人的人格權、財產權和知識產權等。

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六十五條規定，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造成損害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飛手”在操控無人機時因故意或過失導致他人人身或財產損害，被侵權人有權請求侵權人承擔損害賠償、停止侵害、排除妨礙、消除危險等責任；若因無人機質量缺陷導致損害的，受害者可向無人機操作者索賠，操作者在承擔賠償責任之后可以向產品生產商或銷售商進行追償。活動組織者未盡安全保障義務，也可能承擔連帶責任。

無人機航拍可能侵犯他人肖像權、隱私權。利用無人機擅自拍攝他人住宅、庭院等私密場所，或未經允許記錄個人活動，可能涉嫌侵犯他人隱私權；未經許可拍攝他人肖像并公開傳播的，可能涉嫌侵犯他人肖像權、名譽權，被侵權人可以依法提起民事訴訟，要求侵權行為人停止侵權、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使用無人機航拍應在合法界限內，遵守相關法律規定，切勿試探法律紅線。

二、行政責任：“違規飛行必受罰”—治安管理處罰法與《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管理暫行條例》的剛性約束

行政監管是無人機管理的“第一道防線”，尤其是《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管理暫行條例》和新修訂的治安管理處罰法，讓“黑飛”處罰有了明確依據。

《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管理暫行條例》作為我國首部針對無人機管理的專門行政法規，它系統性規定了登記、資質、飛行審批、空域管理及安全規范等核心制度，為無人機全鏈條管理提供了操作規范，明確了公安機關在公共安全管理中的職責，要求無人機實行實名登記制度，并對不同空域的飛行活動作出具體規定。

實名登記：民用無人機所有者必須實名登記，未登記飛行的，由公安機關責令改正，可以處200元以下的罰款；情節嚴重的，處2000元以上2萬元以下的罰款。

資質要求：操控小型、中型、大型無人機需取得操控員執照，微型、輕型無人機雖無需執照，但需熟練掌握操作方法。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只能操控微型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只能操控微型、輕型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操控微型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或者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操控輕型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應當由符合規定條件的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現場指導。

空域管理：將空域分為管制空域、適飛空域、臨時管制空域，120米以上空域原則上為管制空域，需提前申請。

處罰梯度：未經批準操控微型、輕型、小型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在管制空域內飛行，或者操控模型航空器在空中交通管理機構劃定的空域外飛行的，由公安機關責令停止飛行，可以處500元以下的罰款；情節嚴重的，沒收實施違規飛行的無人駕駛航空器，并處1000元以上1萬元以下的罰款。

新修訂的治安管理處罰法首次將無人機“黑飛”等違規行為明確列為妨害公共安全的情形并設定處罰措施，與《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管理暫行條例》形成監管閉環。該法規定，違反空域管理規定飛行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情節較重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這意味著，今后在禁飛區“黑飛”，不僅要罰款，還可能被拘留。

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違反規定操控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的，由公安機關對其監護人處500元以上5000元以下的罰款；情節嚴重的，沒收實施違規飛行的無人駕駛航空器。

根據《民用機場管理條例》第七十九條規定，違反本條例規定，在民用機場凈空保護區域內升放無人駕駛的自由氣球、系留氣球和其他升空物體，由民用機場所在地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責令改正；情節嚴重的，并處2萬元以上10萬元以下的罰款。

莫圖一時爽，抬手一按，無人機上天；落地一算，違法成本好幾萬，后悔莫及。

三、刑事責任：“底線不能碰”—刑法的嚴厲制裁

當“黑飛”行為危害公共安全、國家安全或嚴重侵犯他人權益時，還有可能觸犯刑法，面臨牢獄之災。

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根據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規定，“黑飛”尚未造成嚴重后果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根據刑法第一百一十五條規定，“黑飛”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程序、工具罪：無人機飛控系統屬于計算機信息系統，破解無人機禁飛限制、銷售破解程序的，可能觸犯刑法第二百八十五條、第二百八十六條。

非法獲取國家秘密罪：未經許可使用無人機對軍事設施、重要政府機構等敏感區域進行航拍，泄露國家機密，可能涉嫌構成非法獲取國家秘密罪。按刑法第二百八十二條，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2023年12月，福建無人機愛好者李某操控具備遠程高清攝像功能的無人機，非法拍攝部隊部署情況，并制作成2個短視頻發布在其個人社交平臺，視頻的閱讀量高達4000多次，被分享、收藏30多次。李某因犯非法獲取國家秘密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0個月。

其他罪名：未經允許拍攝企業廠房、科研設施等，可能涉嫌侵犯他人商業秘密，情節嚴重的可能構成侵犯商業秘密罪；偷拍他人隱私并傳播，可能構成侮辱罪、誹謗罪。

四、結語：“規矩之下，方能致遠”

無人機是科技進步的產物，低空經濟是未來發展的藍海，但自由飛行不能脫離法律約束，產業發展不能忽視安全底線。無人機飛行的“規矩”，既是保護他人權益、維護公共安全的“安全閥”，也是保障低空經濟健康發展的“導航儀”。

（作者系北京市律師協會政府公共服務與應急處置專業委員會主任）